From 【宇宙光】雜誌 2018 八月號

 

    阿媞正悉心照顧著金貴,看到電視上播出了食品名店林氏企業股東會的新聞。原來,家成老闆今天早上這麼隆重地出門,是因為要舉行股東會。阿媞不禁為家成老闆所承受的壓力感到心疼,雖然自己聽不太懂電視上在說甚麼,不過感覺好像是很嚴重的事件。

    阿媞低頭,看到金貴的眼角流下淚水,連忙拿紙巾幫他擦拭,也陪他說說話。

    「林伯伯,你是不是在擔心你的兒子?您放心,老闆這麼信任我,我也會像對待爸爸一樣的照顧您。也會為您禱告,您的兒子們一定都會順利度過難關的。」

    金貴像是聽得到似的,臉上的表情也逐漸舒緩了。

 

    這時候的別墅門口,有一個人正遲疑不前。

    家旺在雕花的大門口左右徘徊,不住地往門內探望。

    警衛看他鬼鬼祟祟的樣子,快步出來驅趕。

    「去去去,哪裡來的流浪漢,不要待在這裡!」

 

    家旺一下子閃躲到旁邊,不一會兒又溜回來張望。

    這時一輛豪華轎車停在社區門口,家成腳步沉重地下了車。警衛連忙迎上前去。

    「林先生,您回來啦?今天辛苦啦!我在電視上有看到您...。」

    家成一臉疲憊不想搭理警衛,只想趕快進家門。這時警衛又看到方才的流浪漢躲在一旁偷看,便作勢驅趕他。

    「你怎麼又回來了?快走快走!不要在這裡妨礙門面!」

    家成不經意地看了一眼,忽然露出驚訝的表情。

    「等等!」

    警衛停下動作,家旺抬頭看了一眼,羞愧的低下頭去。瞬間趁機跑掉。

    家成大吃一驚,立刻伸手指向家旺跑掉的方向。

   「快抓住他!」

    警衛一聽馬上衝過去把家旺抓回來。

    家成瞪著家旺,一臉不可置信,家旺的頭垂得更低了。

    警衛看著家成瞬間從錯愕變到冷若冰霜的表情,擅自揣測起來。

    「怎麼了林先生?這傢伙一直在這裡鬼鬼祟祟,我正打算報警處理。」

    「等一下!先不用報警,我...我認識他!」

    「是嗎?他是您的朋友嗎?怎麼還叫我把他抓回來?」

    「當然不是!他…他是我爸的債務人,你跟我把他帶上去。」

    家成的眼光比外面的北風還冷,警衛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喔?這樣阿?好的沒問題!」

    警衛用力抓緊家旺,三人推擠著進門。

    住宅的門一打開,家成馬上扯著家旺的領子把他丟到地上,一邊用力把警衛推出去。

    「好了,謝謝你,請你先出去。」

    警衛十分訝異,平常看起來溫文儒雅的少東怎麼忽然變得如此粗暴。

    「林先生,林先生,不用我再幫忙一下嗎?」

    「不用不用,改日我再謝謝你。」

    家成奮力推擠著把門關上,立即轉身凶狠的瞪著家旺。完全沒注意到阿媞聽到聲響從房裡跑出來。

    「老闆!這是怎麼回事?他是誰?」

 

家成二話不說,衝上前去就揮拳狂揍剛剛倒地的青年。只見對方雖然反射性地伸手抵擋,卻同時露出自己一種活該挨打的態勢。拳起拳落之間,對方早已掛了彩。阿媞連忙尖叫著上前阻止。

    「老闆!你冷靜點!有話好好說阿!」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阿媞終於勸住家成老闆放下手,自己好像也不小心挨了幾拳,感覺肩膀手臂熱辣辣的。想不到家成老闆平常看起來那麼斯文,出手居然這麼重!阿媞連忙把家旺推進客房的浴室,希望讓這對冤家暫時隔離一下。

 

    站在蓮蓬頭下,水花打在臉上,分不清是水還是淚。家旺抱著頭,摀著嘴巴不敢哭出聲來。浴室裡蒸氣氤氳,如同自己這一路以來的狀態。自己從來沒有看清過前方的路呀,怎麼還能這樣橫衝直撞的前進?

 

    哭了很久,家旺換上了阿媞為他準備的乾淨衣物,頭上還包著毛巾,怯怯地走過來。家成不願理他,自顧自地坐在沙發上生悶氣看著新聞。

    阿媞朝他招招手,家旺趨前走近。嚴肅的氣氛中阿媞卻忽然覺得有點逗趣,衣服是家成老闆的,這位青年一看臉蛋也知道是家成老闆的兄弟。他們兄弟倆的身形其實很像,只不過家成老闆是很嚴謹的,有她在家時從來不曾在房間外穿著休閒的家居服。這下子冒出老闆的弟弟,穿著老闆的衣服,阿媞反倒可以想像一下,家成老闆如果放輕鬆一點,大概也是這麼陽光的模樣吧?

    阿媞打開金貴房門,示意家旺進去,然後幫他關了門。

    家旺慢慢地走近床邊,看到金貴緊閉雙眼,虛弱的躺在床上毫無反應。

    家旺緩慢跪倒在床前,握著父親的手忍不住哭泣。

    「爸爸...是我害你的...,是我不好,讓你這樣操煩,我真該死,該下地獄的是我,怎麼會是你病倒了...。」

 

    隱約聽到房裡傳來痛哭的聲音,阿媞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回客廳,端了茶要給家成喝。

    家成一直在看新聞,越看越煩躁,眉頭越皺越深。阿媞在一旁觀察著,輕輕幫他把電視關掉,送上茶。

    「老闆,你休息一下,喝杯茶吧。」

    「完了完了!這些股東這麼不滿意,明天股價一定慘跌,我們會賠死。」

    家成仰頭,賭氣般的咕嚕咕嚕灌茶。

    「老闆,您別喪氣阿...,其實...我看您今天表現得很沉穩阿...。」

    家成放下杯子,重重嘆了氣,卻跟著一連串地講出自己的心聲。

    「妳不懂!其實我本來對家族事業就沒興趣,是那傢伙才會說他喜歡做生意!結果咧?當年他騙走我爸那麼多財產,我怎能再跟我爸說我想出國學音樂,最後還跟交往多年的學妹分手了。這些事,我爸曾經在意過嗎?他只關心他的寶貝老么!」

    阿媞輕輕在旁邊沙發坐下,看著家成,他只顧埋頭沮喪。她小心翼翼地探著他的口氣。

    「老闆,我知道你很生氣。那...我跟你講講我的故事好嗎?其實,我是一個孤兒,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可是我相信我的父母不是有意要拋棄我的,他們一定是有他們的苦衷。」

    家成驚訝地抬頭看著阿媞。

    「因為身為父母,不管怎樣的孩子都是自己的孩子啊!何況老闆你怎麼優秀,一定可以把公司經營得很好的。」

    「就算我事業成功又如何?我已經失去了愛,失去了夢想,我還剩下甚麼?現在那個敗家子把錢花光,居然又回來了!」

    家成忽然想到甚麼,激動的站起來,手握起拳。

    「不行!我不應該讓他進家門的!」

    話還沒說完,家成立刻衝進房間,阿媞趕緊跟上。

    聽到房門“ 碰”的一聲巨響,正在哭泣的家旺嚇了一跳抬起頭,只見暴怒的兄長朝他衝過來,粗暴地拉扯他的領子。

    「你給我起來!你這個不知羞恥的傢伙,誰准你進來這裡的?」

    「老闆,不要這樣,會吵到林伯伯的。」

    阿媞忙不迭地阻止,努力想拉開兩人,但家成的力氣出乎意料的大。

    家旺哭喪著臉,忍不住抱著家成的腳。

    「哥,是我不對,你要怎樣我都沒話說,求你讓我再陪爸爸一下,拜託你…。」

    「少在那邊裝模作樣,你給我出去!」

家旺不住討饒,卻有點擋不住盛怒的家成。

「哥,我求求你...。」

    正在拉扯中金貴醒了,虛弱的伸出手,家成與家旺卻都沒發現,阿媞馬上跑過去,開心地大叫。

    「林伯伯,您醒了!太好了!你們快過來啊!」

    家成暫時放下家旺,連忙湊近金貴,家旺怯怯地慢慢靠近。

    「爸,你醒了,覺得怎麼樣?」

    「家成...不要趕走你弟弟,他是我失而復得的兒子阿...。」

    家旺哭出聲跪倒在地。

    「爸...,我錯了!我不配做你的兒子,求你讓我留下來,在你公司隨便做個僱工吧!我會好好工作償還我欠你的錢。」

    金貴顫抖地伸手摸摸他的頭。

    「別...這樣說,你們都是我所愛的兒子阿...。家成...,爸爸很抱歉讓你承擔了這麼多,但是我一直很以你為傲,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阿...。」

    家成哽咽地說不出話來,這次沒有再甩開父親拉著他的手。

    阿媞感動地看著這一幕,忍不住出聲鼓勵家成。

    「是阿,老闆。像我這樣的孤兒,很慶幸還有天父這麼愛我。林伯伯也像慈愛的天父一樣,他是很愛你們的阿。」

    家成點頭,一把伸手勾住家旺的脖子,父子三人抱頭痛哭。

    阿媞在旁邊偷偷擦淚,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兄弟同心,其利斷金。」以前家成聽到這句話總是嗤之以鼻。不過自從家旺回來,奇特的是,自己居然感覺肩上的重擔逐漸輕省了。難道是這不成材的小子帶來的影響嗎?家成看著家旺在老字號公司裡居然可以創意無極限,除了發展出許多新潮的口味,也把爸爸堅持真材實料、不摻化學添加物的用心打造成響亮的品牌。看家旺把公司氣氛帶得熱熱鬧鬧的,他也不免在心裡給小弟加了分。

    為了感謝外勞阿媞的悉心照料,家成特地幫她申請了長期的工作簽證,好讓她可以正式成為林家的管家。

   金貴欣慰地看著兒子們和好如初,加上又有了阿媞照顧,常常可以外出散心,健康一日比一日好轉。

    於是,家成在工作之餘開始有了多出來的時間,加入了好友組成的爵士樂團,實現他成為樂手的夢想。家旺可是比哥哥還興奮,直嚷著要當他的經紀人,讓他正式出道呢!

    阿媞默默的在旁邊看著,自己也感到很榮幸可以幫忙這一切成真。原來,哪裡才是家呢?有愛的地方就是家吧。

 

「只是你這個兄弟是死而復活,失而又得的,所以我們理當歡喜快樂。」

~路加福音第15章3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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