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守護的城市 第16章之1
好不容易從龍鬚糖般成串又黏膩的工作中逃脫，特地提早下班的凱特，起身準備離開時卻已不見阿泰掛在網路上，難不成他又忘了今晚的活動？凱特心裡忍不住碎唸著，果然還是不能期待一個人馬上脫胎換骨呀。
在沒有商業炒作、沒有休假又不是週末的情況下，這座城裡的人們對於感恩節是一點也不感到新鮮有趣的。或許處在這隨處可見低氣壓的環境中，脫口而出的抱怨要比訴說感恩容易得多了。凱特當然也是裝了滿肚子的苦悶想跟朋友一吐為快，但無論如何，有個特別的節日讓自己有理由早點離開令人倦勤的地方也是挺愉快的事。
為了節省時間，凱特放棄了一貫的步行，難得等候著接駁車。該是下班時間的此刻，站牌前卻只有小貓兩三隻。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大家的收工時間越拖越晚，彷彿準時離開已成了一種罪惡，很不與公司同進退似的不識大體。
已經暗下來的天空中，還是感覺得到厚重的雲層，潮濕的氣味暗示著快要下雨了。遠方山與雲的輪廓顯得模糊，高樓的影子崢嶸其間，像是一幅現代派的水墨畫。臨上車前，凱特看到灰濛濛的天空中閃過一群白色的銀點，原來是賽鴿們出來做黃昏的訓練，在風雨欲來的時刻也毫不鬆懈呢！
果然，車行不遠，立即下起傾盆大雨。雨絲斜斜地打在車窗上，隨著加快的速度變成一隻隻奮力向前游的蝌蚪。廣播裡的主持人，依然用輕快愉悅的聲音，報導著這裡又發生了堵車、那裡又發生了車禍，請大家小心駕駛云云，凱特著實佩服這種鎮定。停紅燈的時候，窗外的騎樓邊有一隻被淋濕的狗兒，看起來就像流浪犬一樣狼狽的牠，脖子上卻還留著項圈。渾身的毛溼漉漉地貼在身上，長長的尾巴在牠瘦小的身上顯得過長，牠睜著無辜的眼睛，像是不知該不該過到馬路對面去。或許，失去了可靠的主人，讓牠一遇到路口就不知該何去何從吧？不知怎的，凱特有點不舒服，不再看牠，別過頭去。
好不容易來到期待已久的小酒館，店裡頭並沒有太多熱鬧誇張的節慶氛圍。凱特倒是不以為意，這些日子以來，The City Light早已成為庸庸碌碌的自己非來不可的充電站。也真是好久沒有按時吃晚餐了呢！通常平日裡所謂的晚餐，只能夠算是填充物罷了。
快步走向熟悉的小角落，佩琪早已露出溫婉的笑容對她揮著手。轉眼一瞥，一路上培養出來的幸福感馬上一掃而空！阿泰不但早已好端端地坐在沙發裡，旁邊還坐著口香糖一般黏人的妍妍！真不知道自己跟這小妞是不是八字犯沖，每回總是遇到她。
想必是讀出了凱特的不滿，佩琪一面親切地挽著她的手，一面舉手招呼服務生過來點餐。
「哈囉！祝大家有個美好的感恩節夜晚，各位要不要移到中間去坐呢？今天店裡為大家準備了特別的料理和活動喔。」
只見店員們忙碌地從紗簾中搬出各個隔間的桌子，看來想同桌共享盛宴的客人還不少呢。許多人也熱心地出手幫忙，就像在自己的家裡，一點也不像是消費者的模樣。
沒等凱特反應過來，妍妍居然自顧自地拉著阿泰就座，阿泰竟也只是對凱特比了個一起向前走的手勢。一整個傻眼的凱特簡直想破口大罵！最近是怎麼回事？大家都要跟自己做對！本來以為阿泰越來越看重自己了，現在居然像個木偶一樣讓人隨意擺佈…又是個難以抵抗正妹的傢伙！自己難道就這麼沒有魅力嗎？凱特感覺腦袋快爆炸，賭氣地拉著佩琪坐到對面。
「為什麼大家可以這麼開心？難道他們都不會像我一樣遇到撞牆期嗎？」看著滿桌子歡樂談笑等著好菜上桌的人們，凱特的心裡就像正要煮沸的茶壺一般冒出大大小小的蒸騰泡泡。
正胡思亂想著，卻猛然聽見阿泰對著妍妍開口：「既然妳對打扮有興趣，要不要跟我們攝影社出去外拍？我們會給車馬費的。」
一旁的妍妍笑得花枝亂顫：「哇，這麼好啊，那我要扮成什麼呢？cosplay人家也很喜歡的喔。」
阿泰還煞有其事地回答：「我們最近有個童話故事的主題，會到大屯山的湖邊去拍，妳可以打扮成公主或是其他可愛人物的樣子。」
凱特終於忍不住打斷他們的對話：「拜託，都幾歲了？裝什麼公主啊！」一邊想到上次被維多利亞「殿下」當眾刮了一頓，凱特就越發感到一股不吐不快的氣，直哽在胸口。
這會兒妍妍也不甘示弱：「當公主又怎樣？惹到妳啦？總比自以為是愛得要死不活的吸血鬼來得好吧。」
阿泰這才發現事態嚴重，趕忙扮起和事佬：「唉呀，你們別吵啦，其實拍什麼都很好嘛。妳不是一向都對拍外景沒興趣的嗎？所以我才找她的啊。」
這下可真是火上加油，凱特頓時一陣火冒三丈：「所以都是我的問題囉？」看著阿泰不敢肯定的眼神，凱特轉身拉著佩琪這根浮木，連環炮似地投訴著：「佩琪妳評評理嘛，我都還沒說她上次扮那個什麼小魔女的很風騷，她倒是批評起我來了。最近明明大家都很迷吸血鬼小說啊，我這很流行的她懂不懂啊？」
佩琪苦笑著搖搖頭，望著孩子般鬧脾氣的凱特，柔聲勸慰著：「你們的打扮都很漂亮啊，沒什麼好比較的。」句尾像是自言自語般輕輕呢喃：「不過我倒希望小朋友們可以選擇看一些比較陽光的故事。」
只聽見對面的妍妍「嗤」地輕笑一聲。凱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聲地重複剛剛聽到的話：「比較陽光的故事？所以妳是說我很陰暗囉？妳也寧願聽那種某某公主之類的故事是嗎？」凱特拔尖的聲音劃破席間和樂的氣氛，附近的客人紛紛往這裡投以異樣的眼光。
原無此意的佩琪脹紅著臉，努力解釋著：「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看到小朋友們對劇情有樣學樣，好像一掉進愛的漩渦就旁若無人地不可自拔，甚至覺得殉情也很淒美，感到很擔心而已。」
明明打從心底不願看到好友尷尬的場面，凱特卻著了魔似地繼續緊咬不放，好像此刻不站住自己的立場，就什麼剩餘價值也不留了。
「妳少裝清高了！誰不是一跳進愛河就失去方向感？哦？我忘了，我跟你們不同類，你們都是公主嘛！妳就像夢幻的白雪公主啊，不管遇到什麼事都能對大家很親切，就算被害過還是沒有戒心地接受別人的好意，反正被巫婆毒死了還有白馬王子會來救妳吧？」轉頭一看丹妮還沒有出現，凱特毫不留情地把矛頭指向自己的另一位好友：「丹妮難道不也是這樣嗎？她大概覺得自己像為愛犧牲的人魚公主吧？在海裡自由自在游得好好的，偏偏愛上跟自己不同族類的王子，為了對方變成啞巴，身體也撕裂成腿。即使每走一步都痛徹心扉，還是要堅強微笑。結果最後妳說怎麼樣？王子還不是要娶別人了？」
在一長串砲火猛烈的攻擊後，佩琪仍然沒有回嘴，只是咬著唇，不停眨著眼，忍耐著幾乎奪眶而出的淚水，凱特忽然發現自己真是個失心瘋的混蛋！這麼多無處可訴的委屈，自始自終沒有向著導火線的對象發作，反而是把自己最親近的朋友當作靶心在打，他們又何辜呢？自己竟是這般膽小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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