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守護的城市 第11章之1
走在悶熱無風的紅磚道上，即使有林蔭茂密的行道樹稍做遮蔽，丹妮還是感受到秋老虎的威力，而這樣的熱度卻壓不住心裡直透出來的冷顫，方才醫院裡的情景仍歷歷在目。
當江醫師要求親友們離開病房做進一步討論時，丹妮心裡就隱隱有著不祥的預感。
看著江醫師一如往常地解釋著副作用的照料方式，丹妮不斷說服自己不要往壞的方向去想，在心裡祈禱般喃喃自語：「這只是例行性的巡房…醫生只是不想吵醒睡著的阿嬤…新產生的副作用也需要詳細解說…」
沉吟了一下，江醫師像是下定決心：「我想提出一個建議，是不是考慮幫阿嬤轉到安寧病房會更好？」
「安寧病房？」丹妮感到腦袋裡一陣嗡嗡作響：「為什麼要轉到安寧病房？」
「這是顧慮到阿嬤的年事已高，可能比較不適合做太激烈的治療。」
「為什麼？之前的化療不是都很順利嗎？阿嬤鬥志這麼強，還可以再接受治療啊，為什麼要去那種地方？」丹妮不禁有些激動起來。
「請各位別誤會，其實安寧病房並不是沒有希望的病患住的。在那裡，我們不是要強留生命，也不是要提早終止生命，而是讓阿嬤可以在比較自然平靜的環境下接受治療。」
靜默有著無以言喻的力量，驟降的低氣壓充斥整個診間。沒有人願意接受這樣的可能性。
「如果各位想進一步了解的話，我可以帶你們去安寧病房實地參觀。阿嬤是個勇敢的病人，我也希望她可以少受一點苦。而且你們不用擔心，現在這是可以申請健保給付的。」
「不是錢的問題，只是我們也要跟卡將討論一下。」眉頭深鎖的父親終於開了口。
這個稱呼倏地將丹妮推回小時候，跟外婆一起牽著手在庭院跳日本舞的時光。穿著素雅浴衣翩翩起舞的外婆，美麗得像是風中展翅的蝴蝶；而此刻，卻被病魔的蛛網層層纏繞！總是對人生那樣熱情的外婆，可以接受這樣的終點站嗎？
依約前往小酒吧的丹妮，發現自己整個陷落在沙發裡，完全使不出任何力氣，只能勉強枕著臂彎，費勁地聽著好友們的談天。
「妳還好嗎？看起來好像很累的樣子。」佩琪擔心地問。
「沒關係，可能有點中暑吧，休息一下就好了。」
「身體真的要顧好耶，最近好多人感冒喔。」凱特摸摸丹妮的額頭。
「真的不要緊。」丹妮虛弱地擠出笑容，想起外婆在病中，依然可以每天笑容以對，不禁感到一陣心痛。
「那…妳休息一下好了。對了佩琪，你們的婚禮籌辦得怎樣？要去哪拍婚紗啊？」
「其實威廉最近還是很忙，所以我先找了一些相關的廠商問了一下。」
「他該不會都丟給妳一個人弄吧？那怎麼可以！我一定要打電話念他一下！」凱特作勢就要拿起手機。
「沒關係啦，他真的很忙，不用吵他啦。反正我相信他有心就好…妳看，上次的東西。」只見細心的佩琪把上次的香草指環做成壓花書籤，夾在隨身日誌裡。
「好肉麻喔，到哪裡都帶著訂情物呢。」凱特揮舞著書籤，開心地嚷嚷。
「什麼事這麼有趣？」今天來送餐的居然是主廚以揚。
「哇！怎麼敢勞駕大廚幫我們送餐？」
「小事一樁，今天客人比較少。」以揚說著，一邊坐了下來：「上次妳的蛋糕真的做得很成功。」
「多虧你的幫忙。」佩琪輕撫著壓花書籤，仍舊沉浸在當時的快樂中。
「佩琪，恭喜妳拔得頭籌，成為我們姐妹中最早走向紅毯那一端的新娘。」凱特看著自己幸福滿溢的好友，心底也升起微微悸動。
「謝謝你們！雖然有時候會覺得像是在做夢，不過真的很開心。」
「對呀，妳還算是我們這一輩當中比較早結婚的呢！」
「嗯，其實我一直有點擔心，因為身旁很多同事都遇到不容易懷孕的困惱。」
「真的嗎？才幾歲而已…」凱特看著還是很有學院氣息的佩琪的臉龐。
「嗯，對啊，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可能大家的壓力都不小，有人看了好多醫生，也試用了不少偏方，就是沒消沒息。」
「那真不妙耶，我上次看新聞說台灣的生育率已經快要全球倒數了，還說什麼也許這樣也好，節能減碳。」
「可是小孩子是上天給的禮物啊，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希望可以收到這樣的禮物。」果然是喜愛小孩的佩琪，凱特忽然覺得佩琪能當老師真是小朋友的好福氣。
「那妳呢？丹妮，上次我們去看妳表演時，那位護花使者是誰呀？」凱特對這一類的事情，總是比聊起自己的事還起勁。
「其實是我的前男友。」丹妮淡淡地說。
「喔，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們已經…那…那妳最近還有在跳舞嗎？下次有表演記得要約我們喔，對不對啊，佩琪？」凱特一臉的尷尬。
「我現在也暫停跳舞了…因為在照顧生病的外婆。」不忍心看到好友們被澆冷水，丹妮順理成章地編了個理由。
「妳的外婆狀況還好嗎？」以揚的問句彷彿帶著穿透力，丹妮感覺心中那一塊凍結的角落，順著裂縫開始崩解。原本真的不想帶給朋友們壓力，打算保密不說的話，此刻卻無可遏抑地傾巢而出！
「實際上，她已經剩下沒多少日子了！今天醫生居然還問我們要不要幫她轉到安寧病房！他憑什麼宣判阿嬤已經沒有希望了？還可以治療何必到那個地方等死！為什麼老天要這樣安排？阿嬤人這麼好、這麼相信上帝，祂怎麼可以這麼殘忍？」丹妮喘著氣，一口氣把以寧剛送上的酒全喝下肚。
看著瞠目結舌的凱特和佩琪，以揚輕握了一下丹妮的手：「讓我告訴妳一個故事好嗎？是一個鞋匠所遇到的真實故事。」
※原故事出自托爾斯泰的寓言故事《生活的信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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