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守護的城市 第17章之2
「準備好了嗎？場上都已經收拾乾淨了，沒問題。」以揚看起來一派穩定，熟練地幫忙佩琪打開五顏六色的紗巾，預備幫丹妮做最後定妝。
看著交疊的重紗，丹妮忽然感到一陣暈眩。尚未包裹就令她窒息的紗巾，如同她真實欲望的反映。
一直以為自己已經調整好心情，隨時可以面對令她悲喜交織的「那位」，真正臨場卻感到真實的撕裂如同在胸膛上一刀畫下！
痛楚與快意倏地升起，五味雜陳的情緒如沛然奔騰的河流，強烈地沖刷迴盪。
「我…不大舒服…想休息一下。」丹妮虛弱地回答。
「怎麼了？還可以嗎？或是我去跟主辦單位取消好了。」佩琪的擔心盈滿了字句。
「沒關係，讓我來吧，妳先去找位置坐。」以揚篤定地向佩琪點點頭。
丹妮望著佩琪離去的腳步，眼前就是亮晃晃的舞台。
仿造時裝伸展台的長型平面盡情延伸，十分適合今天的舞碼，丹妮卻懷疑自己如何能踏上這條光燦卻引人議論的道路。
歡樂的音樂響起，新人在眾人的祝福聲中緩緩走進會場。丹妮的心焦急如焚，不久就要輪到自己上場了，這下肯定沒辦法的，沒辦法了…
一轉頭，只見以揚遞過來裝在透明杯中澄透清澈的酒，杯緣抹上的一圈岩鹽如同新娘頭上的白紗。
「喝一杯吧，壯壯膽。」說著自己先昂首灌了一整杯。
「今天不喝使徒酒啦？」勉強擠出笑容的丹妮聞到杯內衝鼻的氣味。
「是啊，今天來喝龍舌蘭比較對味。」
丹妮深吸一口氣，猛然飲盡杯中物，驟然的酸鹹苦澀後尾隨的飽滿暖意令人印象深刻。
「很多人以為龍舌蘭是沙漠中的仙人掌，其實她可是一種百合花呢。」以揚意猶未盡地舔舐杯緣岩鹽，語氣聽來模糊而猶如神諭般隱密：「人們可不是用她的果實來釀酒，而是用她的心來蒸餾。」
不知是否味覺太強烈的緣故，丹妮感到自己眼前升起一片水幕。
「然而很少人知道，有些龍舌蘭一生只開一次花，就算不知為誰而美麗，卻把所有的氣力傾注在一次盛開的賭注中，化為煙火一般炸開來的花朵，用力地綻放。」以揚緊迫而發亮的眼神，如同劍上的虹光，切入丹妮心中的幽暗角落。「我相信沙漠中的使徒，當初也親眼得見這株不顧一切為他展現的沙漠之花。即使他不能夠停下他前往目標的腳步，但他必定會永遠記得…這樣如同烈焰般綻放的情意。」
捧著酒杯的丹妮已經停止了顫抖，她在以揚如墨的雙瞳裡看見了自己眼中躍然跳動的光，猶如黑絨布上輝映的鑽石。「我真情願做你眼中的自己，而不是自己所看到的自己。」她嘆道。
「只要從妳的心向外看，丹妮。眼睛就是妳身上的燈，妳的眼睛若明亮，妳就全身都光明。」以揚取下自己的六芒星項鍊，輕輕套在丹妮纖細優雅的頸間。「移動會讓人產生勇氣。去吧，我的伊斯塔爾王后，今晚妳將是最美麗的星星。」
坐在舞台附近的親友特別席，與不熟識的人們同桌，佩琪客氣的和他們寒暄了幾句，眼光卻直盯著台後的動靜。
或許該聯想到自己和威廉懸而未決的婚禮吧？此刻佩琪卻只是一個勁兒地為好友操心。
不遠處主桌上的新人，臉上洋溢著幸福無雙的笑容，他們怎麼忍心，讓她的好友面對這樣含淚作笑的處境？
也許西方人覺得分手後還能做好朋友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吧？佩琪卻逕自憤憤不平起來。
看過之前丹妮令人驚艷的表演，佩琪也好奇地查了資料，才知道原來當時莎樂美所跳的舞碼，其實是古時東方巴比倫的七面紗舞，採自神話中掌管戰爭與愛情的大地女神伊斯塔爾下至地獄拯救愛人塔穆茲的故事。
燈光驟然亮起的時刻，伊斯塔爾與塔穆茲這對真心相愛的戀人，已經在冥后的陰險擺布下陰陽兩隔，現場的觀眾也跟著靜肅。
妒嫉懷恨的冥后，顯然認為死亡是對於愛最好的阻礙。佩琪想起威廉上一次觀舞時所念的詩，也想起自己身在雲深不知處的愛人。
其實，能隔絕愛的因子有好多好多，又豈止是生離死別而已？在這樣的迷霧中，佩琪也不確定自己是否能穿越重重阻隔。
攏著紗巾的丹妮眼中燃起堅定的光芒，轉而化身成為追尋愛人下到地獄的女神。
每下降一重天、進入一重門，伊斯塔爾便要脫下一層紗巾，逐步失去她的神性。在冥后嚴厲的監視下，伊斯塔爾也必須走向死亡之路，才得以與地獄中的愛人重逢。
佩琪熱淚盈眶地看著丹妮脫下了象徵著夢想、理性、激情、歡樂、膽識、同情與靈知等七樣珍貴天賜禮物的紗巾，為了追尋愛，她毅然拋下了一件又一件的天賜禮物後，顯露出她的原貌。
而女神的眼中卻沒有躊躇，只有一路向前的篤定。當最後一層紗也被除去時，只見那道赭紅色的儷影昂然與冥后相對，彷彿無聲宣示著：「掀開最後一層面紗，你將直視存在的全部真理。」
此時劇情扶搖直上，由於大地失去愛神，萬物凋敝而瀕臨滅絕。
在主神的壓力下，冥后才使伊斯塔爾甦醒，並贈與她生命之水，使她得以拯救已死亡的愛人。
以揚成為輾轉清醒的塔穆茲，情深意切地唱出愛之歌：
「愛人，你要知道世間萬事，有假有真，
但是我相信你愛情純摯，如山之高，如海之深，
來吧！我們雙雙攜手，飛度重門，
飛到綠蔭，
飛過白銀之路，
飛到幽雅的園林，
把我們溫馨甜美的舊夢重溫。」
原本充滿了莎樂美復仇意念而燃燒著熊熊怒火的舞碼，在丹妮的重新詮釋下散發著溫柔的光輝。
佩琪感動地看著丹妮演繹著伊斯塔爾，這位在巴比倫諸神中地位尊貴的女神，傳說中月亮的女兒，那樣的美麗連妖魔也要為之傾倒。
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她的艷光如同天上明亮的星，從前有一位波斯帝國的知名皇后，也與她同名。
而佩琪覺得，今天的丹妮更像是那位智勇雙全，在關鍵時刻拯救自己民族的皇后 **。
(**Esther，記載中波斯帝國亞哈隨魯的王后，名字來源於波斯詞彙「星」。由於以斯帖的干預，此後兩千四百年中，一支猶太人一直住在波斯，因此波斯猶太人被稱作「以斯帖的孩子」。)
她面向光明面而不看背後陰影的勇氣，化為舞蹈中深刻的祝福，感動了在場所有的人，如雷的掌聲便是最佳的明證。
丹妮微笑著深深鞠躬謝幕，眼光望向主桌的新人。當初面對不知情的新娘安娜的邀請，要在她與道森的婚禮上表演時，丹妮遲疑了好久。
最後，丹妮選擇了曾被道森視為「異教之舞」的舞蹈，做為對他們的祝福，以及對自己追求夢想的告白。
昏黃燈光下，道森淺色的眼睛變幻為神祕的黑。不再企圖看穿他的丹妮卻只是嫣然一笑，朝著舞台下拋出一件件散落一地的紗巾，台下的女生們笑鬧地爭相上前伸手抓取，彷彿比新娘捧花更為搶手，拿到的賓客們紛紛露出滿意的笑容。無事一身輕的丹妮則靈巧地挽著以揚，躍著貓一樣的輕盈步伐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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