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守護的城市 第19章之1
坐在窗明几淨的米漢堡店裡，聽著應景的聖誕歌曲被改編成輕柔的水晶音樂，丹妮的心思也跟著變得透明起來。
看著窗外成群結伴準備去歡慶的人們，構成一幅卡片般的風景畫。
盡管在這溫暖的島國沒有皚皚白雪，低迷的景氣也折損了人們過節的興致，然而依然有專屬於這季節的溫馨祝福，透過各種不同的方式，不停地放送在空氣中；在在提醒著丹妮，該是回去團聚的時候了。
從小，教會就如同丹妮的第二個家，雖然這個「家」的家人們不時地來來去去，卻讓她更學會珍惜那每一個相聚交會的時刻。好一段時間，她一直天真的以為，道森會成為她的新家族成員，並且還會是很親密的那一位。不過都已經事過境遷，自己也已經大方的在他們的婚禮上給予祝福，難道還不能坦然地在這樣的節日歡聚嗎？或許，丹妮強烈害怕看到那不屬於自己的夫唱婦隨，在這一刻上演。
該讓自己冷靜一下。
丹妮走向櫃台，很異常的在冬日裡點了一杯冷颼颼的冰飲。
「小藍！」只見櫃檯服務生放開嗓門朝廚房大叫：「快點！妳的機會來了，有人點了玄米鮮綠茶呢！」
名喚小藍的女孩蹦蹦跳跳地跑出來對櫃檯服務生說」：「哇！太好了，好期待喔，我還沒有做過這道飲料呢！謝謝妳給我機會。」隨即開心地轉向丹妮：「是您點的飲料對嗎？讓我為您現泡，請稍候。」
女孩低頭倒出分量適中的茶粉，捧著冷水壺使勁地搖勻，髮上的暖色頭巾也隨著節奏跳躍，專注的神色有如莊嚴執行著某種特殊流派的茶道，丹妮心中湧現一股被誠摯服務的感動。
接過調合著誠意的飲料，品嚐杯中的沁涼鮮綠，丹妮感覺清新的氣息在身上蔓延開來。這一次，不再有以揚在身邊半鼓勵半催促地說：「為什麼不？」但是，她仍舊可以做出選擇，邁向她逃避已久的，「家」。
晚了，彌撒已經開始。
丹妮略帶尷尬地快步走入，穿梭在已經暗下來的席間，卻可以隱約感覺到人們微笑著，親切地用手在黑暗中指引丹妮找到空位。手臂上傳遞過來的陣陣暖意，讓丹妮深切地感覺——終於回到家了。
小朋友們穿著自製的可愛戲服，在台上賣力地演出大家耳熟能詳的故事。台下的觀眾們跟著劇情時而歡笑、時而感動。丹妮訝異自己如此毫不費勁地融入，彷彿從來未曾離開。
接著便是牧師的信息分享，在這個佳美的節日裡，人們期待聽見美好的消息。
「各位親愛的弟兄姊妹，今天是與人分享禮物的大好日子…」丹妮驚訝的發現，道森牧師不再需要翻譯，而是直接以她的母語緩緩訴說。雖然並不那樣的順暢流轉，渴望與人分享的誠意卻洋溢其中，彌補了語意的不足。
原來，大草原上的斑馬早已學會了海洋的語言。
丹妮閉上眼睛，乘著道森牧師抑揚頓挫的聲線，回到仲夏的那一天。
「還真沒看過有人指定這種景點的，你確定要先去看他的墳墓嗎？」丹妮再三與這位初見面的實習生確認。雖然不是頭一次帶人參觀馬偕醫生在淡水的行腳，倒是少有人第一站就表明要造訪墓地。
「嗯，沒錯。那不是終點，而是起點。」道森一臉正色地回答。
拗不過道森的要求，丹妮領他走過饒富古趣的中學校園，來到幽靜的角落。如同燭台造型的墓碑靜靜的佇立在碑林中，道森表情肅穆地閱讀著碑上的文字，默默緬懷這位在陌生地土上奉獻一生的仁者。
追思完畢，兩人坐在外頭的拱門旁，道森還不住地望著眼前的碑柱。
丹妮好奇看著眼前這位早已過了學生年紀的大男生：「你為什麼會到台灣來呢？之前也在教會工作嗎？」
「不，以前我一邊在企業工作，一邊在教會服務。直到有一天，我再也無法分心做兩件事。我來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那時候我二十八歲，剛好看見了馬偕博士的傳記。」
「原來如此，他也是在這個年紀奉獻給台灣的。」
「真不可思議，一開始馬偕並不是計畫到台灣來的，卻在冥冥之中有一條無形的線，牽引他來到這個美麗之島。」道森喃喃說著。
「嗯，最後他真的把這裡當做他真正的家。他認為自己是台灣人，因此還在遺囑中指示要用圍牆把自己和旁邊的洋人墓隔開來。」丹妮語帶欽佩地補充。
「當時我並不明白，究竟是什麼樣的愛，讓他即使罹患癌症而痛苦過世在這塊土地上，仍然可以毫不後悔？」道森收回眺望的眼光，尋求答案般的望著丹妮；他灰綠色的眼睛如同湖泊，盪漾著變幻不定的漣漪。丹妮第一眼就陷入了，那樣深切的情懷。
「我也不明白，人如何能夠那麼愛一個地方，甚至遺忘自己的故鄉？」丹妮輕輕握了一下道森的手：「但是我很高興，你到這裡來實習。也祝福你可以找到讓你覺得『就是這裡！』的地方。」
於是，他一直留在這裡，從實習生到成為正式的牧師，連丹妮也覺得不可思議。原以為這個系出名門的高材生最終會放不下身段，回到他舒適的北國故鄉去呢！而現在，他也多了一個好幫手，自己有什麼理由不能給予他最純粹的祝福呢？丹妮的嘴角浮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所以，就在今天晚上，讓我們試著把愛的禮物送給有需要的人；因為，今天是聖誕節呀！」道森牧師充滿感情的做了結尾。
換上純白袍子的小朋友們，手持小燭台，小心翼翼走上台，一邊護著手中的燭火，一邊不忘堆出滿臉可愛的喜笑，宛如一個個忘了回家的小天使。
一位儷人盈盈走到他們面前，婉約的舉起手，牽動出美麗的旋律，那雙白淨的纖纖柔夷躍然空中，好像一對輕靈飛舞的白鴿。
在安娜師母的指揮下，孩子們齊聲唱出嘹亮的歌聲：
「一點星星之火，
可以使火著起來；
在那周圍的人，
可以得著那亮光。
真誠的愛也是這樣，
當你有這經驗，
你要傳給每一個人，
你要去傳給人。」
清脆的音頻撼動著丹妮的心，霎那之間她可以看見，自己最終也會找到心中不滅的火焰。
曲終人散時，道森牧師站在門口，一一與眾人道別與祝福。
當丹妮在擁擠的人群中與他擦肩而過時，他驀然握住她自然垂在身旁的手，竟不怕別人看見似地，迫切地用唇語無聲說出：“I’m really sorry…”
丹妮順勢握了握道森牧師的手，淺淺一笑，像是原本就要向他問候：「Merry Christmas，my dear John。」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