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守護的城市 第20章之1
當黃澄澄的太陽從山的那一邊漸漸滾落，凱特可以明顯感覺到同事們開始蠢蠢欲動，像沿著桌腳爬上來尋覓甜食的螞蟻，無聲卻不斷散發著好康互相報的味道。
聽說有些外商公司每逢聖誕或新年這種節日，總會很貼心地在下午茶的時段就放人，反正大家也早已心不在焉了吧？
不過凱特不大確定自己的公司究竟是假外商真本土，還是日商公司原本就一板一眼的，提前下班去參加聖誕活動這種事，八成是不會發生的。
不過話說回來，要是此刻就放了假，凱特還真不知道該去哪裡好。
看著手上多方蒐集的活動通知…是該應丹妮之邀到教堂去感受一下莊嚴氣氛呢？還是參加許多明星演出的熱鬧晚會？或是到The City Light去參加像上次感恩節一樣的溫馨小party？
其實自己最想做的，還是跟阿泰去看場應景的電影，吃一頓也不知道跟自己有什麼相干的聖誕大餐，就像季末結帳般，做為每年接近尾聲時的交代。
問題是這回阿泰一聲也不吭。
明明就掛在網路上，辦公室也不過就是同一棟樓，究竟為什麼有這樣的距離感？凱特看了一下通訊網，阿泰的狀態掛著黃色的「離開』，好一會兒沒有回來的跡象，就像黑白畫面的默劇，沒有字幕搭配還真看不懂正在上演著什麼。十字路口遇見黃燈時應該衝過去呢？還是乖乖停下來？凱特心裡遲疑著，猛地被桌上的電話鈴聲嚇了一大跳！
「市場部，您好。」凱特趕緊恢復專業的模樣。
「小貓咪呀？是我啊，妳該不會在整理包包準備要閃人了吧？等我一下啊，有好東西要給妳啦！」電話那一頭的凱文聽起來有點顛三倒四，天都還沒完全黑呢，這麼早就喝醉了？
「好…那您快點回來吧，我在辦公室等著。」就算之前有被擺了一道的感覺，這個人畢竟是自己景仰已久的主管，也許，他還有點歉疚吧？是要送自己聖誕禮物嗎？凱特勉為其難的回答中，依然摻雜了莫名的期待。
沒一會兒，同事們紛紛收拾、迅速離席，臨週末的聖誕夜，誰都不想當最後關燈的那一位。
「還不走啊？」黛比正對著鏡子貼上亮晶晶的假睫毛，看來晚上是有精彩的活動。
「凱文要我等他一下。」凱特欣羨地看著總是來去自如的黛比。
「哇，不會吧？這種日子還叫妳加班哪？妳還是趕快走吧，小心男朋友等得不耐煩跑掉囉。」
「好啦好啦，我一下就走了，祝妳聖誕快樂啊！」被說中心事的凱特不覺心裡一驚，上網看了一下，阿泰竟不知何時已經離線了。
凱特勉強打起精神一一跟同事揮手道別，一副盡忠職守的樣子，天知道心裡早已紛亂如麻。
送走最後一位同事，凱特連忙拿出手機東翻西看，怎麼樣就是沒有阿泰的留言或訊息，倒是收到了一大堆不相干的罐頭簡訊。
「聖誕紅盛開的日子裡，我願意將一份最真心的祝福，化成一道溫馨的訊息，當成禮物溫暖你的心，平安人壽關心您。」
「平安夜的夜晚，當聖誕樹上最後的一棵星星亮起時，希望你同時收到我最誠心的祝福！麗綺時尚髮廊提醒您，別忘了妝點自己，聖誕煥然一新優惠活動剪燙八五折，歡迎光臨。」
「叮叮噹，叮叮噹，鈴聲多響亮。聖誕節來了！小天使紛紛來來報到，帶來滿滿的祝福。晶艷百貨邀請您一起來享用聖誕大餐、選購聖誕好禮，萬種商品，任君挑選，不要錯過喔。」
看了幾則，凱特厭惡地擱下手機，為什麼大家都可以裝熟裝得這樣自然哪？真心誠意的純粹祝福又在哪裡呢？看著持續嗶嗶作響接收著罐頭簡訊的手機，凱特覺得它格外吵鬧。這支機子是上一季在同事們的慫恿下湊熱鬧買的，只因聽說業務代表們都會使用很棒的手機，為了顯示自己的可能性，凱特也二話不說掏錢訂購了。還清楚記得剛拿到貨時的興奮不已，流線的造型，配上可以任由指尖滑動操作的觸控式螢幕，凱特忽然覺得自己也變成坐擁尖端科技的閃亮一族。想不到這麼多樣化的功能，一下子就玩膩了。沒有真正關心自己的連絡人，也沒有因此搖身一變成為自己想要的角色，這麼花俏的配備開始顯得多餘。
大樓裡的空調已經到了自動關閉的時間，周遭的空氣滯悶得煩人。凱特踱步走到凱文未開燈的辦公室裡，對著窗外看著閃爍的燈火。每一盞燈似乎都訴說著正在發生的精彩故事，唯有自己等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裡，相當程度的與世隔絕。凱特忽然想起那棟故鄉的高樓，總在夜裡對著無垠夜空放射出雷射光束，當人們遠遠的看見了，彷彿那就是黑暗中的燈塔。而在這裏，凱特發現自己遍尋不著這樣的指標。
在蔓延的黑暗寂靜中，突然傳來濃重的呼吸聲，凱特一驚之下倏地回頭，只見一團黑影矗立門口，背後照來刺眼的光。
凱特一抬手遮著眼，適應了亮度，這才發現原來是遲歸的凱文。
「呼！您終於回來了，我還以為要等到更晚呢。」凱特一面抱怨，一面將手伸向電燈開關。
冷不防一股強勁力道拉回她的手，跟著便是席捲而來的衝撞，將她整個人重重摔到會客的沙發上。凱特完全搞不清楚正在發生的狀況，只是驚愕地察覺到有隻手掩上口鼻，迎面傳來混著濃烈酒味、古龍水味與汗味的可怖氣息。凱特感到腦子裡一片空白的暈眩，只是以反射動作奮力抵抗。
好不容易將對方推開，凱特已是一身凌亂的狼狽，披頭散髮的窩在角落喘息不止，一股無法遏抑的恐懼襲上她的心。這當下公司裡已經大唱空城，完全沒有人可以伸出援手了。而眼前這個人不再是她所熟知的文質彬彬黃金單身漢，而是一匹令人害怕的野獸。這時候該做什麼？像電視裡演的女生狠狠用穿著高跟鞋的腳跟踹對方一腳？還是左右開弓甩他兩巴掌？凱特氣惱自己居然杵在當場，什麼也沒有做。
「哈哈哈哈…」黑暗中的男人沒有繼續襲擊，只是睜大閃著炯炯火光的眼睛。
「你…你幹什麼！」凱特的心在胸腔裡跳得好快，撞擊得她胸口一陣陣疼痛。
「妳這樣是不行的喔。」凱文沒頭沒腦地說：「人家日本小姐要是遇到男生酒後調情，頂多只是細聲細氣地說『請不要這樣』。怎麼像妳這樣一點氣質也沒有？」
被驚嚇攫住的凱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只想趁著空檔從旁溜出去。
「誒？別急著走，妳要上哪兒去？」凱文伸出手臂，像玩老鷹捉小雞的遊戲般地擋在門口：「妳不是等了我一個晚上嗎？現在好不容易我回來了妳就要走啊？」
「拜託你別這樣，我還有事要先走…」凱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還低聲下氣地懇求，但在這節骨眼上，她實在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有什麼關係？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萍水相逢也要好好把握啊。而且我也早就知道，妳一直都很喜歡我對吧？」凱文斜射著目光，看來一副被逗樂的樣子。
「並不是這樣，我是有男朋友的人，請你放尊重點。」凱特理直氣壯地挺了挺胸，暗暗期望自己的裝腔作勢可以嚇退對方。
「男朋友啊？我還有未婚妻呢！妳放心，明年我可能就要調到日本總公司去了，今晚的事我不會告訴別人。」
「你別亂說，我要走了，是誰說我喜歡你了？」凱特揮手想格開面前的阻礙，卻被一把推回沙發上。
「好啊，妳就繼續欺騙自己吧。」凱文的語氣轉為輕蔑：「就像妳在工作上的表現一樣。其實妳是個膽小如鼠的傢伙，也是不敢承擔責任的人。口口聲聲說自己想要做行銷業務，想要出國參展，其實妳根本就不敢嘗試，只是在旁邊瞎起鬨而已。」
凱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現在這又是演到哪一齣？
「妳幹嘛那麼驚訝的樣子，難道不是嗎？妳總是一副小媳婦等著熬成婆的樣子，以為自己是還沒被星探發掘的明日之星，明明不是份內的事，也可以跟著說得頭頭是道，好像很有研究似的。」凱文沒有停下犀利的言語刀鋒，一道道劈開凱特瀕臨崩解的防護。
凱特強忍著眼中的淚水，眨著眼努力看清模糊的影像：「不是這樣的，你自己也說過我幫了你很多忙。」
「哼哼，」凱文輕笑了一下：「那是給妳台階下啊，妳不懂嗎？妳還真以為我沒妳不可啊？可以被外包的職務…喔，不對，應該說是領薪水的工作，都是可以被替代的。要是妳真有心想轉換跑道的話早就做了，不用再搞得一副進退兩難的樣子了妳！」
凱特脹紅了臉，淚水不爭氣地滑下來，掉落發燙的臉龐時顯得冰涼，她忍不住渾身顫抖。凱文沒有再動手，但他的話語卻像強奪豪取般，撕裂了她自尊的外袍，凱特感覺無從掩蓋的赤裸。
「妳走吧，」凱文像是玩倦了獵物的豹子，居然沒有將對方吞吃入肚的意念：「妳從來就不是我的菜，充其量也只是飯前塞牙縫的點心而已，倒掉也不可惜。」
凱特窘迫地爬出沙發，下意識地扯著襯衫的領口逃離現場，背後似乎還聽見辦公室裡傳來的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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